2012-07-07

自由的靈魂 Die Seele der Freiheit


Jean-Jacques Rousseau (Zeichnung von 1754) 讓•雅克•盧梭(1754年的肖像)
三百周年誕辰

自由的靈魂

《時代周報 Die Zeit》三百周年誕辰: 自由的靈魂(德文版)300. Geburtstag Die Seele der Freiheit (Deutsche Version)


2012年6月21日

作者:Mathias Greffrath



盧梭曾是一名公民社會的遊擊手。他依然挑釁我們的現世。一段回憶。

1761年甫出版的《新愛洛琦絲Die Neue Heloise》這本書,立即在歐洲各地讀者手中熱可炙手地相互流傳。圖書館一時蔚為風尚發展蓬勃。《新愛洛琦絲》是文牘體小說,作家是盧梭。他從愛情故事裏對音樂、農業、節慶文化作出思考,可謂編織出一部真正全觀性的百科全書 — 尖銳地抨擊摧毀愛情的階級障礙。唾棄金融危機的騷亂、實際工資節節下降、上層階級無恥地搜刮財富,盧梭在《新愛洛琦絲》中夢想一個「公社」,那裏農村社區居民和秉持道德的工匠,傳承開明精神共同生活。這裡沒有令人寒心的社會解構者、沒有苛刻陰謀宮廷的立足之地。一位詩人發出呼喚,呼喚的是個人主權,一個人必須先為自己爭取主權。一個心靈、一個個體和一個社會的主權。


盧梭對生活萬象是美好的抑或錯誤的,勾畫出非常革命性的素描,對他的時代以及後代產生巨大影響。他1762年著名《社會契約論Contrat Social》的第一句話『人生而自由,卻被處處鏈條纏鎖。』,這句口號點燃數代革命雄心。這句話不僅啟發了法國大革命時期重要人物羅伯斯庇爾,還培育出卡斯楚,當他在駛向古巴航程時,口袋裡就揣著這本小冊子。盧梭敲響了啟蒙運動的心聲,並為一代浪漫做好準備。歌德揣摩他的多愁善感,如此造成少年維特的死亡,席勒的起義詩歌,遊手好閒的德國詩人艾興多夫(Eichendorff)馳騁在無政府主義的國度。而對德國浪漫派詩人荷爾德林(Hölderlin)而言,盧梭根本就是革命風暴來臨之前振翅飛出的老鷹。



哲學和詩歌在盧梭文學是相輔相成的,這使得盧梭讀物如此令人著迷。他的教育選集《愛彌兒:論教育Erziehungsbrevier Émile》裏((1762),揉合了引人入勝的故事、教導和道德。一個把自己親生的五個孩子送給育嬰堂的文學人,於此奠定了兒童心理學。它使得天下母親重新歸依母乳哺養,並教導父母尊重孩子的天性。《愛彌兒》乃是一部閱讀準則、婚姻課和生活課的教學。為了反擊一切逃避現實的情欲,它乃是一部政治論文:面臨『危機和世紀革命之際』《愛彌兒》和它的讀者應被教育成『形成吾世未來的公民』。教育和政治 — 即使康德亦作如是想 — 該是相輔相成的。


直到1789年革命爆發,。《新愛洛琦絲》和《愛彌兒》發行了一百多個版本。姑娘們紛紛成立讀書會進行討論,『人必須革除一切防止我們向善的阻礙。』。彼時虔誠的靈魂在在被《愛彌兒》書中薩伏依王朝地方神職人員提倡的『自然宗教』所震撼,被人類、大自然和一種更爲偉大的東西精神上的靈通所動搖,沒有教堂,沒有奇蹟,沒有教條。盧梭對那時受過教育和生活富裕的人而言,簡直就是一個性靈生活的遊擊手。他翻耡鬆動精神土壤,滋養出法國大革命。


以一種詩意的憤怒,盧梭展開一幅前所未有且可能永不存在的自由藍圖,它乃是純透明無議會代表制的的民主思想。『當某個人可以代表一個族群時,這個族群就不再擁有自由,』公民主權在盧梭意味著,不僅國家權力來自人民,它必須與民共存。這種民主僅僅可能在一個『每個人都有一些,但沒有人擁有太多』的社會才可以實現。每個人為他的工作恪盡職守而活,且公衆輿論不受私利控制。及冠公民必須確查所謂「公衆福祉volonté générale」,如同西班牙無政府主義下形成的良好地方議會,或可謂今天佔領運動的民衆大會。盧梭,是一位無政府主義者的共和人士,一個中產階級的社會主義者。即使所有這一切,他卻不是一個空想家:這樣的民主,只可能在極小的政治單位可行。


盧梭極富建設性地大膽設想,他的思維要比百科全書字裏行間對社會作下的批評來得更爲叛逆煽動。他草擬了三個反現世宇宙,而它們至今依然照亮了我們的時代。愛心和工作在一個社區同時展現;透過教育實行自治,透過平等臻至自由 — 旨在反對偽主權,反對權力,反對宗教和金錢。這使他成爲非主流民意的英雄,很快地歐洲各地開明的、對現世不滿的人開始直呼其名而不冠姓 — 如同稱呼國王一般。在日內瓦《愛彌兒》與《社會契約論》成了把他送上火刑的柴堆。1762年盧梭出逃乘坐的馬車與法警路上對過,他們要在巴黎議會上引述他的言論,而那裏早已議論紛紛,説光燒毀他的書遠遠不夠了。在普魯士納沙泰爾地區(Neufchatel)流亡期間,盧梭對世界發出他的論戰聲明。他也在那裏開始了他的《懺悔錄》,此乃公民懺悔文學的第一個見證。他用上千頁晶瑩剔透的音樂散文來證明他的真面目:『卑鄙低賤,本是我也,正如高尚偉大,亦是我也』盧梭一瀉千里一字不漏。包括在日內瓦鐘錶匠父親身邊過早地大量閲讀,從而塑造了自己的感情;被毆打後而來的快感;流浪多年期間他偷竊、欺騙和變戲法;最後幸逢一位年紀稍長女子得以避難、讓他擁有大量閲讀時間、培養他成為音樂家、放縱他溺愛他;無論是身體的尷尬感官,孤獨的狂喜,遭受的屈辱盡在其中。


教堂和國家宣判他為公衆敵人


這份懺悔激起惱人的千層浪,因為優美的自我探索和迷人的大自然描述,着上了一連串令人難以承受地自戀情懷和自以為是的怨艾色彩。世界和世界的追隨者都是壞人,盧梭卻一心向善,而這個可以由他真實感情得到認證。這本書令人很難接受盧梭:假使它是『一個公民主體的主權宣言』,那麼這份宣言來自一個永不承認犯錯之人。


他最大不幸 — 包括他崛起成爲詩人、思想家、媒體寵兒 — 的開始,他寫道:始於1749年一道閃光似的靈感,當時他正走向文森斯(Vincennes)監獄,那裏羈押著他因爭議性著作而被囚禁的朋友狄德羅(Diderot)。盧梭邊走邊讀第戎學院寄來的獎項提問,科學和藝術是否淨化了當今社會風尚。這時他陡地心跳加速,『我的靈魂好像被千萬道光束照射地眼花繚亂。』心醉神迷了一會兒,他猛然洞悉『所有的社會制度的矛盾。』


福至心靈的啟示:人 — 生而具有同情和自我維護的天性,以及所有對這個「自然本質」的扭曲乃來自於社會— 照亮了他個人異化的不幸遭遇,這道閃光也照亮了這個社會的不幸:『我看到了另個世界,同時變成了另個人,』今天我們可以理解一個這樣的衝擊,卻很難感同身受一個虔誠的靈魂— 盧梭是非常虔誠的 — 如何引發出來這般認知。就是説並非『人性本惡』,而是假若人類共同生活就會產生邪惡、貪婪和自私。


這個不幸如何降臨的呢?盧梭在他的論述《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礎Über den Ursprung und die Grundlagen der Ungleichheit》(1755)提出這個問題。本著憤怒無比科學性的分析他重新建構『人類如何費力地讓自己一路衝向這麼不快樂的境界』,他描述自給自足和富有同情心各種『自然人』的生活方式,探討工具、語言,農業以至於勞動分工,導致多餘產品和最終形成財產所有制。由此制定了文明的基礎 — 文明帶著人類走入一個暴力、貪婪、破壞性的世界。


那麼回歸大自然囉?還是像伏爾泰嘲諷地乾脆作一隻四腳動物算了?不是,絕非如此。盧梭的『自然人』其實是一個建構、一項措施。他試圖『把今日人性裏不自然的部分與原始人性作一個分離,演繹出一個不再存在、也許從未存在過、甚且永不可能存在的狀態,即便如此,我們仍然必須擁有正確的思想,才有能力對今日現象作出評估』。其目的乃是要求社會自我反思,並建立了一套得到解脫的理論。


文森斯監獄筆直射來的那道光束射入盧梭如此之深,以至於他開始著手生命大改革,至此才真正形成他個人的悲劇的基礎。他崛起成爲沙龍藝壇英雄,他要消弭藝術創作者的生存與他的信仰之間存在的鴻溝。他示威地脫下白襪子,把錶賣了,辭掉在金融界的工作。從現在開始,他希望透過雙手工作生活:作為一個樂譜抄寫員 — 雖然他明知是他身為作家的知名度,才拿到訂單。在藝術沙龍,他用很沒教養很直接的粗暴方式對人:『對我而言他們太有錢了,』,他也堅決禁止任何人嘲弄宗教。朋友感到不解。難道他以自甘墮落來自詡為德行之人嗎,還是他是認真的?他的傳記作者直到今天還猜測不已,可是誰能洞悉一個偉大的靈魂和演員呢?


内心的掙扎與日俱增,朋友們覺得他越來越令人難以忍受,藝術沙龍陰謀的鳴聲四起。跟他的妻子,一個很有吸引力的女孩兒,他們搬到女友的農莊。那裏盧梭苦澀又心旌搖曳地愛上一位高貴淑女,於是心醉神迷地五年間寫出三個偉大作品,五年的狂熱。接下來教會與國家宣布他為公衆之敵而展開一連串的追捕行動。


他對我們的現世意味什麽?


他在瑞士被迫流亡期間,製作精緻的亞美尼亞長袍和服飾品 — 多元文化的異國情調並非今日才有,自憐自憫亦同:『我現在總是一襲長袍,打蝴蝶結,我幾乎成了半個女人,為什麼我不從一開始就這樣!』


一點一滴,偏執爬行植入盧梭的靈魂。在偏遠古堡,他繼續完成他的《懺悔錄》,每到城裏,他被年輕人包圍詠唱他的田園歌劇。盧梭成了『載負一切苦難的地址』,貴族父母,景觀建築師,生活被逼入困境的小市民都歸依於他。1770年回到巴黎,他譜寫了百首歌曲,『我生活苦難的慰藉』,他在城裏散發傳單『發給每一個仍然熱愛正義和真理的法國人』。人們終究要他知道『我的苦難在何處,而又是誰讓我受到了怎樣的譴責。』盧梭並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面臨迫害的偏執狂。


他對我們的現世意味什麽?少得可憐,如同我們被財經驅動,以民主之名的地球方圓文化,其間資金的流動,精英和藝術自成一隅,而科學家不再有夢想,形成我們與十八世紀的疏離。這麼多的未竟事業。盧梭是一個回音,一個推動。『透過時代改變的事實,人們也正在轉變。這一世代種族的人類,並不是另一個時代種族的人類』同時間活動和理論四起。


當然許多分歧的迴聲響起:從施塔恩貝格湖那裏開始,例如哲學家尤爾根•哈貝馬斯從他的的實驗室孜孜不倦地設計的歐洲公民的雙重主權,如此『自然人』擁有如同鏡子般機械地證明支持歐洲同理心的能力;可是來自蒙特梭利學校和普通學校,來自科研人統計學的證明,一個擁有更多平等的社會才會比較快樂,羅傑•沃特斯(Roger Waters)的一首歌曲,同時就在不久之前各處響起被稱為「真正民主」的同時,新的社會契約(Contrat Social)已然形成。


在一個逐漸走向世界民主的進程和被精英壟斷制度已然形成的同時,蒙塵的『公民主權』聽起來幼稚至極。畢竟,盧梭對更新社會契約和矯正社會裏頭具有強大破壞力的不平等現狀,或說為克服一個巨大的共同困境作出呼籲。然後這兩者總有走到一起的時候。


讓•雅克•盧梭Jean-Jacques Rousseau


1712年6月28日在日瓦誕生


1728盧梭奔逃至母系女友的安納西城,她後來成了他的情婦華倫夫人。


1742他走至巴黎與百科全書作家狄德羅(Diderot)結爲朋友。同時與戴萊斯•雷瓦索同居。


1749/1750 他回覆第戎學院的獎項提問,著述題名《藝術和科學Kunst und Wissenschaft》


1755 《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礎Über den Ursprung und die Grundlagen der Ungleichheit》他的著述引起激烈的爭論。


1756 bis 1762 年間盧梭將他的三大巨作完成《新愛洛琦絲Die Neue Heloise》, 《社會契約論Contrat Social》和《愛彌兒:論教育Erziehungsbrevier Émile》


1762 一連串來自國家和教堂的追捕行動,流亡納沙泰爾地區(Neufchatel)。


1778年7月2日盧梭死於阿蒙農維拉(Ermenonville)和桑利斯(Senlis)交界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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