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4-14

吾人最有用的叛徒 - 猶大 Unser nützlichster Verräter


這是一個道德價值蕩然無存的年代!

所以當最後一根稻草「教會學校玷污青少年」的消息傳來,民衆好像當頭喝棒,愕然不已,無語問蒼天。社會和政治都還來不及做出適當反應,反見主教厲聲高傲地「限部長為其不當指責在24小時内向教會致歉」!這時公衆更傻眼了?!我們做父母的含辛茹苦把孩子送到大衆心目中的「神辦的學校」,二、三十年後才得知種種醜聞?而製造醜聞、包庇醜聞的主教機構竟然還厲聲要政治閉口?!


當年的受害者相繼出面指控作證,那包括美國Milwaukee的教堂神父Lawrence Murphy當年主持的聾啞學校;德國的Odenwald-Schule,Canisius-Kolleg還有愛爾蘭。受害者今天都是心靈被戕害的成年人,而被告神父大多已作古黃泉。司法也有逾期不加追究這一條啊!


鋪天蓋地的新聞報導,案例之多,牽涉之廣,無疑撼動了西方文明中地位至高無上的「宗教」!當然相繼而來的各方探討也令人目不暇接:


- 醜聞的滋生乃是源於天主教「獨身不婚」的制度,教堂必須改革!


- 包庇的動機乃是教堂被六八學生運動反傳統反宗教的氣概而震懾,從此只分俗世和神世,神世之中,唯我獨尊(「我」指的是神職人員)!


評論紛紜,莫衷一是,95%的民調認爲教堂必須現代化,80%的民調認爲教皇Ratzinger不應背負罪狀退職下臺、、、我的心靈則是無語沉痛。人類的荒謬、醜陋竟然可以無休無止地輪番上演?!



2010年3月31日《時代周報Die Zeit》的作者Sabine Rückert寫了一篇語重心長的文章。名曰:「吾人最有用的叛徒Unser nützlichster Verräter」。(Deutsche Version)


次標題:爲了讓耶穌成爲救世主,猶大(Judas Ischariot)必須出賣他!




相傳達芬奇(Leonardo da Vincis)那幅「聖餐」的壁畫,有一個怪誕的傳説,一個總是被世人不斷傳頌且出處並不能被證實的故事。


當達芬奇十五世紀在米蘭聖瑪麗亞感恩教堂(Santa Maria delle Grazie)的牆壁,畫下這幅有名的壁畫「聖餐 」時,他找尋十三張臉,以繪示耶穌跟他十二個信徒共行最後晚餐。那時他在米蘭市民的相貌中尋求靈感,然後一一繪出每一個聖經裏出現的人物:彼得,約翰,雅各(Petrus, Johannes, Jakobus)等等。最後這一長列餐桌上還差兩幅臉龐:出賣者猶大和救世主耶穌。後者被達芬奇在一位年輕人臉上找到了,他的面目透露光芒,甚至閃爍著一份彼岸的透徹。這位年輕人坐在達芬奇面前成爲他畫畫的模特兒,被畫成永世不朽的耶穌基督 – 頷首目垂。


現在只差「猶大」了!畫家找啊找,卻怎的也找不着他心目中的那張面孔,一張令人過目不忘又能充分顯示出賣者靈魂中的矛盾和卑劣的臉。所以「猶大」的臉在這幅壁畫裏空白了許多年。然後突然達芬奇找到了他的「猶大」:那張米蘭中年人被歲月折磨,不寄望未來的臉龐和眼睛。這個人也自願作達芬奇的模特兒。於是他被畫進一群甫知耶穌將被出賣的門徒當中。畫家畫下一張 - 陰影閃爍、避開一旁的臉。


才剛畫完,這個猶大就跟畫家說:「我這不是第一次為你做畫的模特兒,你很久以前也畫過我一次。」然後,他手指樣子明亮的耶穌。當然,達芬奇「聖餐」的壁畫並非花了二十年,而是四年完成。但是耶穌和「猶大」的故事果然流傳成了一個永無完結篇的章節。這個傳説並非描述燭光滅盡的中世紀米蘭,傳説的訴求僅僅在探討一個靈魂的雙重性格。探討一個啓蒙者跟他陰森的兄弟,信徒和背叛,由懷疑臻至崇高和被懷疑盡情啃噬,探討兩極對立之人,而他也是他自己,也就是人類。


猶大是耶穌的門徒之一。他的姓突兀地冠上了地名「加略Ischariot」,所以推測是「來自桑卓Kariot」的意思,一般也稱呼「加略人猶大」。「猶大」和耶穌隸屬同一個部落大衛。


在耶路撒冷一個節慶時,是他「猶大」 – 新約是這麽寫的 - 拉比叛徒,把異教流浪傳道者耶穌出賣給不共戴天的敵人,猶太教教條宗派的法利塞人(Pharisäer)。


他們準備在喧囂節慶上,將耶穌從他的信徒群衆強行逮捕。新約讀者還讀到,「猶大」深夜帶著武裝士兵穿過客西馬尼花園,他跟法利塞人約好,將走向耶穌親吻他的臉龐,作爲指認耶穌的記號。「猶大之吻」!強大的法利塞人聯合羅馬勢力強行處決擾亂和平秩序的耶穌。三十個銀錢是「猶大」出賣神子的交易所得 – 即便在公元33年也不是很高的酬勞。直到「猶大」認知到出賣行爲的後果,他自縊了。




沒有叛徒弟子,就沒有得救


門徒的種種一般人所知不多。四福音書對他反倒是諸多詆毀:貪婪陰險是「猶大」的主要性格。一個沒有良知的人。一個自始至終的叛徒。基督教各派福音的起源和歷史事件發生之間的距離越大,「猶大」的嘴臉就越卑鄙下流。中古時期的「猶大」簡直就是邪惡的象徵,惡魔的工具。他成了教堂的憎恨的敵人,卻也成了反閃族的最愛。


很奇怪的是著述甚多的保羅(Paulus),在「猶大之吻」後的數年會見門徒,對「猶大」背叛之事反而隻字未提。難道是早期基督徒羞恥之心作祟家醜不外揚嗎?還是說「猶大之吻」根本從來沒有發生過?


「猶大」好像兀自成了一個文學人物,被送上舞臺,因爲劇本需要他以開演這齣劇。「猶大」,乃是這個過程的過濾器:加入這個元素,期冀得到預期的反應,然後毫無後臺撐腰地自我了斷消失。想想,若是沒了這個懷疑論者,叛道者「猶大」,耶穌會是什麽人物?絕對不可能是復活的神!最多只能成爲一個類似孔子的角色。活到終老編撰形而上的文書,而且是在他的猶太分裂團體多少能夠發揮作用的人。或是可能像修辭學教授Walter Jens滿腹牢騷地抱怨,耶穌頂多會是一個退休老木匠。『不是被釘上十字架,而是雕刻他自己的十字架:一位頗受族類尊敬的老人,人們已經原諒他年輕時說過的話。』


沒有「猶大」叛徒,就根本不可能有基督教。沒有拯救的允諾,沒有解脫,沒有犧牲,沒有宗教。


許多世紀以來,幾乎沒有人對這個自我破壞的陰森門徒「猶大」殉難,有過任何溢美之詞。相反地,「猶大」反而被猶太人用來作爲控訴卑鄙無恥行徑的陳腔濫調,這個用錢就可以被收買去出賣世界救世主的「猶大」。他才是教會自盡之餘卻拒絕基督教墓地的主要原因。直到啟蒙時代,當「懷疑」被允許成爲一種自省能力時,「猶大」正義才得到伸張。從一個矛盾的邪惡象徵,他成了一個悲劇人物。他開始懷疑他的恩師,他對美好事物的信心喪失了,炸毀同儕門徒的窩巢。「猶大」,反對者的祖先,需要社會周遭團體,才能夠不淪爲自以爲是。反對者激活辯論,並迫使他的對立者進行思考。他是靜態的敵人。他簇擁著社會前進。只有透過背叛的「猶大」,耶穌才是復活的基督,門徒才能成爲神的使徒。他是讓現象繼續,超前邁進的唯一理由。他既是災難創造者,也是拯救工具的共同體。耶穌和猶大互屬一體,一個是另個的命運,他們到死都是兄弟。兩個都死在耶穌受難日。一個被釘在樹幹叉枝上,另個吊在樹上自縊。在那棵「洞悉了然」的樹上。


在20世紀的70年代,「猶大」這個人物經歷前所未有的興盛期。學生反抗的時刻來臨了。男生反抗並出賣自己父母的傳統,徹底打破了父母的道德價值觀。他們反對代代相傳的意識形態,他們憎恨自滿無疑小市民的小資風光,徹底懷疑舊秩序的智慧,懷疑資本主義的真諦,懷疑女性天生低於男性的角色定位。因為對教皇不容置疑的神聖地位質疑,所以天主教會撤下神學教授Hans Küng的教職。同一時間,他的蒂賓根大學(Tübingen Uni.)的同事Walter Jens寫下「猶大案例」的論文。透過歌頌封聖叛徒,讓他成了一位著名的宗教作家。而年輕的英國音樂家Andrew Lloyd Webber譜寫下他第一首也是最棒的搖滾熱情:《Jesus Christ Superstar 耶穌基督超級巨星》曲中歌頌重點不是歌名提示的痛苦英雄,而是「猶大」。


第一首歌首先就是獻給「猶大」。〖My mind is clearer now現在我的頭腦更清楚〗, 這首歌曲認知到,懷疑才是開始。 〖現在你顯然自己也相信,人們是怎麼說你的〗他高歌指責被崇拜的耶穌〖你真的覺得上帝之子的胡言亂語是真的〗「猶大」是一個經濟家和戰略家的組合,他要知道到底要往哪裏去,大師的計劃到底爲何?而他發現:耶穌根本沒有計劃,沒有政治目標。對「猶大」而言,耶穌很快地就從一個領導者的位置退下了。耶穌只是一個不現實的大師,一個討人喜歡的理想主義者,且不幸高估了自己現狀和能力。而面對一個已經成形的以色列勢力耶穌兀自成了威脅勢力的眼中釘 – 他即便是在最危險的時刻尚不自知。「猶大」唱到〖I´ve been your right hand man all along我自始至終都是你的掌舵人〗 ,他以背叛耶穌來保護耶穌停止蠱惑自己,也終止在「猶大」眼裏已是一個奇怪的旅程。


1973年電影版的搖滾歌劇演出信號明確,這兩個人物是故事的兩極。耶穌在這裡代表微弱的信仰,「猶大」在那裏代表強大的懷疑。這裡是一個瘦削,蒼白的人用哀傷的眼睛,眼看著崩潰于自己的任務之下。而那裡,一個強大的黑人「猶大」,從第一幕開始,他本來要用來自縊的繩索竟然托置於臀部下面。行將最後的晚餐,13門徒精確地坐上達芬奇五百年之前畫下的位置。耶穌頷首目垂。「猶大」一幅陰影閃爍避開一旁的臉。


今天,我們不需要猶大,因為他正是我們時代的縮影


今天,「猶大」的爭論安靜下來了,這個把不可或缺又無可修復的“懷疑”帶入基督教的男子,也許是他讓自己變得多餘了。因為如果懷疑才是標準,優柔寡斷決定一切,懷疑者的數目多寡也無所謂了。人們也可以說,我們不再需要「猶大」,因為他已經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縮影了。“信仰”可以蒸發成千種可能。“信念”溶蝕在政治正確的主流看法。舊約的讚美詩篇沉淪在喧嘩的互聯網裏,基督福音詩句必須與「Tokio Hotel」樂團的歌詞互相競爭。還有什麼好叛逆的?大叛逆的前提是大信仰。


剩下來的,就是古老的激情歌劇,每年此時重新安排演員,賦予新的註釋。每逢週五耶穌受難日(Karfreitag),全球上演歌頌舞蹈上千次的古老巴哈樂曲(Johann Sebastian Bach)。每一年,耶穌這個角色都必定質問每一位聽眾:『你可有一個信念,為此赴湯蹈火在所不惜?』而「猶大」這個角色必定問:『什麼信念會讓你願意背叛?你可有一個值得被你出賣的信念?』

後記:感謝偶的閨中密友指正和鼓勵 (如下)、、、哈!這也是一位可愛的女人!

[Karlfreitag 是耶穌受難日= Passionstag
Ostermontag 才是復活日
謝謝妳勤奮認真的翻譯,讀起來快多了]

後記二:哈哈!難產的文章喲!

丫是Karfreitag, 不是Karlfreitag 啦 剛剛忘了講了

2 則留言:

  1. 閲讀報章因爲我對這個世界關心,選擇媒體因爲我不願意被愚弄。而當我篩選關心後,讀到一篇可喜艱澀的文章,通常要自行翻譯成母語而後,才真正懂了這篇文章。透過翻譯行爲讓我開始逐字逐句推敲。好啦,可喜艱澀的文字終于成了我容易識別的母語!但 – 它的涵義於我仍然模糊、、、就像這篇Sabine Rückert的文章。

    今天洗著碗、晾衣服行事中,都在思考作者
    - 到底是信徒還是非信徒?
    - 到底擁護猶大還是唾棄猶大?

    最後 – 我可能想通了!作者不須要是信徒,作者也不須要唾棄猶大。Sabine Rückert 指出鮮明的人性 – 崇尚美和聖,同時對事物現象恒向的懷疑。雖然“崇尚美和聖”也是來自懷疑本性而後過濾的行爲。

    所以“懷疑論”乃恒常人性。人類如何由懷疑臻至崇高和拒絕被懷疑盡情啃噬才是“道行”。當“大信仰”被摧毀殆盡,就連“大叛逆”的本錢都沒有了!

    這裡所云“大信仰” – 我相信在Sabine Rückert是廣義的人性美德,而非耶穌,亦非聖母瑪麗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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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下面是一段我跟家中小犬的對話:

    「你看,一個好報紙就像《時代周報Die Zeit》!」

    「???」

    「3月16日《Die Zeit》的主編Giovanni di Lorenzo才給我寫信,說他們報社接下來想要出一系列有關道德和信仰的專欄,問我這樣好不好。我覺得太棒了!太合乎時代需要了!馬上在問卷上打好勾勾,寄出!瞧!兩周後就出現整整六大報頁篇幅的各樣高水準文章!言而有信,毫不馬虎!」

    「馬痳!妳傻不傻呀?!人家是寄給所有的Die Zeit 的讀者,哪是光寄給妳了?」

    「ㄟ – 我管他寄給誰了?反正我收到他們的信,囘了函;他們也遵照我的意思處理了!」

    「???!!!」

    「何況,我囘了函,他們還感激地送我一套Lamy的筆。飲水思源,知恩圖報!就是好報!」

    「!!!」小犬那個腦袋左右晃動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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